孫遠航小說:明天誰會依然愛著誰?

作者系重慶能投集團邵新煤化公司

如果不是聽多年不見的一個同學提起W來，我想她該在我心中的某個角落悄悄蟄伏，直到永遠。可是既然同學都不能忘懷的人和事，我又怎么可能輕易忘懷呢？心平氣順也好，心有余憾也罷，同學已經提起了，還能不撥動我那根敏感的情弦嗎？
話還得從20年前說起，那時我們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，正讀初三，初中年年我都是三好學生，每次學校開會，我都要登臺領獎。這年班里轉學來了一名漂亮的女同學，她就是W，雖然她成天悶聲不響，可第一次測試時就跟我打了個平手，領獎時身旁自然就多了一個她。我不服氣，可接下來的幾次她都比我強，最后我臣服了。那時的老師跟現在的人一樣，差不多都有些閑貧愛富，只是老師更喜愛的是成績好一些而又知道刻苦的學生。一天晚自習后，W回到宿舍繼續挑燈夜讀，由于太疲勞，蠟燭倒在床上起火，如果不是同室人奮力撲救，后果不堪設想。W受了點傷，住進了醫院，我也跟在同學們中去看過她。

回校后的一段時間我心里空落落的，忽然不明不白地牽掛起她來，而且一天天強烈。看書老是專不了心，做題老是集中不起精力，吃飯總感覺缺鹽少味。一個沒有對手的人是孤獨的，我把對W朦朦朧朧的思念寫進了日記。結果這本日記改變了我的命運。

一個做掃除的同學不小心打翻了我的課桌，她小心地幫我收拾東西，而當時我正和同學們在操場上瘋玩。結果這個同學無意中發現了日記中的秘密，不知她是出于什么目的，她把日記本放進了W的課桌。當晚W出院來上晚自習，打開課桌時發現了那本該死的日記，她連看都沒看一眼就驚訝地問：“是誰的本子放我桌里了？”然后她隨手把它扔到了講臺上。我正在埋頭整理凌亂的課桌，一好事同學見本子有些鮮艷，跑去拿來，隨口念了一段，頓時班里像炸了鍋，日記飛快地在同學們中爭搶傳遞，我搶了幾次都沒成功。很快班主任聞訊而來，他氣咻咻地奪過日記，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。然后當著全體同學的面，氣勢洶洶地批評我，并讓我馬上給W同學道歉。那一刻我顏面失盡，多年的孤驕形象轟然倒塌。當著全班同學我向W深深地彎下腰去，她反而像受了極大的侮辱，飛奔著沖出了教室。第二天我請求父母給我轉學，結果遭到父母的反對和責罵。W以不進教室威脅班主任，而我又轉學無望，最后學校將我從最好的一個班調到了最差的一個班，原來的老師和同學很快地與我疏遠起來。

難捱的三個月終于過去，我的成績下降了不少，但還是輕松地考進了重點高中。環境和人變了，我打聽到W考上的中專學校，我給她寫了一封信，一是真誠道歉，二是再次闡明我真的非常喜歡她。過了不久，這封信又轉寄給了學校教導處，很快教導主任、班主任和校長都找我談話，并當著別人的面批評我，很快我就成了學校的“名人”。現在想來，那時老師們教育我們的方法怎么那樣地簡單粗暴，面對情竇初開的少年如同面對洪水猛獸。這個學校我又沒法呆下去了，我不知道W為什么要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。我以不讀書威脅父母，結果一學期沒完，我就轉學了。

W成了我的心痛，但又無奈之何。后來有好心同學告訴我說，W愛的是我們原來學習上共同的競爭對手凱，從讀中專起她就開始寫信狂追凱，可凱不給她希望也不給她失望，以一個同學之禮節待她。我徹底死心了，便專心地念書。

世事難以預料。凱考上了重點大學，W久追無果，后來她分配了工作，再后來就結婚生子，聽說過得并不幸福。多年以后的一個春夜，我跟隨公安嚴打隊伍采訪，毫無思想準備之時抓獲了做小姐的W，當她出示身份證時，我大吃一驚，她的變化太大了，我跟本就認不出她就是活在我記憶深處的W了。顯然她經歷了許多世事，心早已冷漠和麻木。采訪結束后，我說出了我的名字，她似乎也很吃驚。她告訴我她老公下崗后成天酗酒賭錢找女人，不把家放在心上；不久她也下崗，在丈夫的打罵聲中離了婚，為了孩子的學費，便玩起了吃青春飯這個活。

我很同情她，找朋友給她介紹了幾個工作，可總是干不了幾天就離開了。她的理由很簡單：一是這塊地盤太小，認識她的人又多，有些原來坐過她的臺的男人經常騷擾她；二是工資低，每月工資不夠買化妝品的開銷。還告訴我說別指望她的報答。其時我也已經成家立業，家有美妻嬌女，只想好好干事業，我也不是救世主，只好任由她去了，漸漸的我也就把她淡忘了。

這天同學告訴我說W生活很窘迫，如風中柳絮雨中萍，居無定所，誰給錢跟誰走。我的心有絲隱隱地疼，我不想去假設當初和未來，這于事無補。我已做了力所能及的幫助，我還能對她怎樣呢？我在心中問自己：“多年以后，誰還會堅守最初的情懷？那個漂亮女孩死于20年前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心里，真是世事如棋局局變呀，有多少愛可以重來？明天誰會依然愛著誰？”